症状

我羞于说出与气候无关的病因

谁在温度计上标出地图和路线，在月黑风高的半夜

手握导盲棍

试着远离尘世

去一个孤岛寻找没有凋零的桃树

在火焰上吃冰，熟悉爱情的人提前知道了经验

我想我还是适于在尘土上书写这个过程

想一想村里的赤脚医生

这和想一个远方的情人没什么区别

病因

寻找病因和寻找爱情的起源一样愚蠢

病因就是症状，症状就是病因

或者读诗在云朵上的时间太久

或者和一棵花椒树隔离的太远

孩子一只蝴蝶从太平洋的彼岸带来一只豹子死亡的病菌

以及一个战场上，挨枪的人的临终目光

-----我和这世界有多深的联系

我的病因就有多复杂

康复的日子无法预期

病前，病中的日子只多一层薄薄的烟雾

两个世界的事故的频率没有发生改变

一个人死去，空气里没有出现漏洞

他死，他活，世界给他留着位子

植物依然热衷于光合作用

河水对上游的消息漠不关心

我依然对零食没有兴趣

对爱情无计可施

我看见了你金黄的麦地 

我看见了你金黄的麦地，我看见了你留在地里的表情

我看见了健康的豹子，衔着玫瑰的豹子

你的口哨含着云朵，流水

让它不停地跳跃，不停地吐出一把把玫瑰

我看见了你站在收割后的麦地上，白衣飘飘

我看见了你忧伤的眼神，温暖又迟疑

在一个南方女人的梦里

那些风都是滚烫的，窗户是滚烫的

一个女人突然生病，持续低烧

往事偏离了风向。歌曲继续，无处求饶

我此刻想听到你的咳嗽

就在那扇低矮的窗户

偷钱买红枣马

听说南方的罂粟花开，正在诱惑云朵和流水

一个人把生活从左手转到右手，信仰听不到屋檐水滴的时候

他把心跳掏了出来，做成两颗子弹

其中一颗永远不偏不倚对准自己的喉

另一颗对准的，或者对不准的是虚无，死是虚无一个安静份子 

我知道要赶上灿烂成毒的那一天不容易

一个拒绝私房钱的人一头白霜，为一朵花犯罪是可以宽恕的

把生活劫持成一匹一日千里的红枣马

赶在云朵和流水之前

把死亡的气息从花的缝隙里收拢，让风轻盈地吹过

只是在一个叫做“琉璃”的小镇上停留一个夜晚

红枣马要夜草的隐喻，要吐出腹腔里沉积最久的月色

窗外的歌声还是要听，谁在这样的时刻对准自己

谁足够从容

就能够准确获取罂粟花里的温度和气候

我叫“楚”

我大家闺秀一般等你来爱我，或者等你为我制毒

我信心满满，月满西楼时临水吹箫

我把信念，书签，写诗的小豪全部藏起来

只留一阶月色，和可有可无的细风

我叫楚，内心一直有着万千河流和大雪覆盖的火山

手里握着四季和已经破胸的物种

我的山河在千年的情感里空明，着前朝光泽

小舟逆水来，号子起来，谁的哭声开始诗情画意

我叫楚，头戴凤冠，着霓裳，一舞花飞雨

我的国度在我心里是一张永远的地图

我漫不经心地等你来爱我

随手种下大豆和芝麻

我的土地在什么时候都可以生根发芽

你什么时候来都风调雨顺

作者简介：余秀华，曾出版诗集《月光落在左手上》《摇摇晃晃的人间》《我们爱过又忘记》。诗歌主题多关于爱情、亲情、生活感悟。